“陈总，经过公司高层研究，决定终止与您的劳动关系。这里是两万块的离职补偿。”
“两万？我为这家公司卖了十年命！”
陈立文的声音在压抑的会议室里激起一阵沉闷的回响。
“华讯科技不是福利院，陈总。一个五十岁的程序员，在今天的人才市场上能有多少价值，您心里应该有数。”
年轻的人事总监王岚面无表情地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语气冰冷得像她腕上的金属手镯。
“我的团队，我那二十五个人呢？”
“他们可以选择留下，但前提是必须无条件服从公司接下来的所有新安排。”
陈立文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里燃烧的怒火渐渐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平静。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懂了。”
第二天，华讯科技引以为傲的核心技术部，二十六个工位，空了二十六个。
01
上午十点，深圳南山区，华讯科技有限公司三十六楼的会议室里，落地窗外的阳光明媚刺眼，室内的空气却冰冷得能让人打个寒颤。
当陈立文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条会议桌尽头的公司老板张海东和人事总监王岚。他们的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和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立文，来了，坐。” 张海东的声音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疲惫感，仿佛做这个决定让他心力交瘁。
陈立文在他对面落座，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已经膨胀到了极点。这种阵仗，在过去几年里，他亲眼见过好几个老同事经历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我就开门见山了。” 王岚率先开口，她翻开那份文件，公式化的语言不带一丝情感，“公司业务调整，需要优化成本结构，所以决定与您解除劳动合同。”
“什么？” 尽管早有预感，陈立文还是感到一阵眩晕，“理由呢？”
“公司需要新鲜血液来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技术部门首当其冲。” 王岚的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她无关的公告，“您的年龄和薪资水平，已经不再符合公司未来的战略发展方向。”
“我今年才五十岁！” 陈立文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胸口剧烈起伏，“我带领的团队，连续五年都是公司利润贡献最高的部门！”
“年龄本身不是根本问题，问题在于性价比。” 王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眼神锐利，“现在市场上一个二十五岁的毕业生，我们要付出的薪水不到您的三分之一，他们能接受的工作强度却比您高得多。”
“那我这十年的心血算什么？” 陈立文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我亲手为公司搭建的核心交易系统，至今仍然是公司的命脉！”
“公司当然记得你的贡献。” 一直沉默的张海东终于说话了，他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所以我们才破例给了你两万块的补偿金，这已经比劳动法规定的标准要高了。”
“两万？” 陈立文几乎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他死死盯着张海东，“我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就有四万，你用两万块就想把我这十年打发掉？”
“立文，你得体谅公司的难处。” 张海东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现在的大环境不好，公司也得活下去。”
“那我的团队呢？” 陈立文强行压制住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怒火，一字一顿地问，“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跟了我很多年。”
“他们当然可以留下。” 王岚迅速接过话头，视线在文件上扫过，“前提是，他们必须接受公司的新安排，并且同意降薪。”
“降薪？降薪多少？”
“大概百分之四十。” 王岚说得云淡风轻。
“你们这根本就是逼他们自己走！” 陈立文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份协议，我不会签。”
“陈总，我劝你最好考虑清楚。” 王岚的语气瞬间变得强硬起来，“如果你拒绝签署，公司完全可以依据员工手册，以消极怠工的理由将你辞退，到那个时候，你一分钱的补偿都拿不到。”
“而且，” 张海东慢悠悠地补充道，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如果你不配合交接，我们也很难为你出具一份体面的离职证明。立文，你这个年纪，再想在深圳找一份同等水平的工作，有多难你应该知道。”
陈立文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股深切的悲哀涌上心头。十年了，从公司初创，只有几间小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在这里。那时候，张海东总是热情地搂着他的肩膀叫他“老陈”，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起把公司做上市，现在却用这种方式将他扫地出门。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陈立文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声音沙哑。
“今天下班前，五点钟，我们需要你的最终答复。” 王岚合上文件，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同意，明天就可以来办手续。”
陈立文走出会议室，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走廊上，几个团队成员看到他灰败的脸色，都围了上来。
“陈哥，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 陈立文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
回到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陈立文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投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十年前，他放弃了北京一家国企研究所的“铁饭碗”，带着妻子苏晴和刚上小学的儿子来到深圳，投身于这家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初创公司，看中的就是张海东描绘的宏伟蓝图。
现在想来，一切都像一个笑话。
“陈哥，你找我？”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团队里的核心技术骨干李默探进头来。
“小李，你进来坐。” 陈立文朝他招了招手。
李默是团队里最年轻也是技术最出众的成员，今年刚满三十，跟着陈立文已经快六年了。
“陈哥，刚才有人说看你从张总办公室出来，脸都白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默关切地问道，顺手带上了门。
陈立文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不再隐瞒：“公司要裁掉我，刚刚通知的。”
“什么！” 李默的声音陡然提高，满脸的不可置信，“凭什么？你可是我们整个技术部的灵魂！”
“他们说我年纪大了，没有性价比了。” 陈立文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这算什么混账理由！” 李默的拳头瞬间攥紧，怒不可遏，“没有你，公司那套核心系统谁能玩得转？那些新来的连底层架构都看不明白！”
“小李，你先冷静点。” 陈立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公司的决定，我一个人改变不了。”
“那我们怎么办？” 李默急切地问。
“你们可以留下，但要接受降薪百分之四十的条件。”
“降薪百分之四十？” 李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每个月两万多的房贷要还，这怎么活！”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争吵声。陈立文和李默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只见技术部办公区里，二十多个团队成员围成一圈，个个义愤填膺。
“怎么回事？” 陈立文沉声问道。
“陈哥，” 团队里的另一个骨干赵峰举着手机快步走来，“你看公司内部群，人事部刚刚发了通知，说要对我们技术部进行全面重组。”
“重组？什么意思？” 陈立文接过手机。
通知的措辞非常官方：为提升公司整体运营效率及市场竞争力，技术部将进行结构性重组，部分岗位将予以优化，其余员工需接受全新的岗位安排与薪酬体系。
“这不就是明摆着要把我们一锅端吗？” 另一个老员工王凯气得直摇头，“先拿陈哥你开刀，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然后逼着我们接受降薪，不接受就自己滚蛋。”
“陈哥，” 李默忽然转身，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你要是走了，我们绝对不留。”
“没错！” 赵峰立刻响应，“没有你，这个团队就不是原来的团队了。”
“你们都别冲动。” 陈立文立刻制止他们，“现在工作不好找，尤其是在深圳，你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房贷车贷，不能意气用事。”
“陈哥，你还不明白吗？” 李默激动地说道，“他们这就是温水煮青蛙！先把你这个最大的‘成本’砍掉，然后大幅降薪逼我们主动辞职，这样他们连补偿金都不用出！这算盘打得太精了！”
陈立文看着眼前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些人里，最年轻的也快三十了，年纪最大的已经四十出头。他们每个人都是家庭的顶梁柱，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毁了他们的前程。
“大家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陈立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
“陈哥，” 李默拉住他的胳膊，“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需要再想想。” 陈立文拍了拍李默的肩膀，眼神里透着一丝疲惫，“无论如何，我不会连累你们任何一个人。”
下午三点半，陈立文拨通了妻子苏晴的电话。
“立文，怎么了？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开会吗？” 电话那头传来妻子温柔又带着关切的声音。
“我，我被公司辞退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秒钟后，苏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异常冷静：“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刚谈完。”
“为什么？”
“公司说要降本增效，嫌我年纪大了，性价比低。”
“混蛋！” 苏晴一向温婉，此刻却忍不住骂出了声，“你为那家公司付出了十年，他们就是这么对你的？”
“晴晴，你先别生气。” 陈立文努力安抚她，“我会处理好的。”
“补偿金给了多少？”
“两万。”
“才两万？” 苏晴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你一个月工资都不止这个数，干了十年就给两万打发叫花子吗？”
“我也觉得不合理，但是他们……”
“但是什么？” 苏晴打断了他的话，“立文，你不能这么软弱。这是你应得的，该去争取的就必须去争取，该走法律程序的就走法律程序。”
“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 陈立文说，“你先别跟小宇说，他马上要高考了，别影响他复习。”
“嗯，我明白。” 苏晴的声音软化下来，“老公，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跟儿子都支持你。”
挂断电话，一股暖流淌过陈立文冰冷的心。有家人的支持，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下午四点五十分，离最后期限还有十分钟，陈立文准时走进了会议室。
“陈总，考虑得怎么样了？” 王岚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我不同意这个补偿方案。” 陈立文的声音平静但坚定，“按照劳动法，我工作十年，公司应该支付给我十个月的工资作为经济补偿金。”
“陈总，我劝你别跟我谈法律。” 王岚发出一声冷笑，“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如果不同意，我们有的是别的办法处理。”
“什么办法？”
“比如说，你近期的工作绩效评估不合格，还存在多次无故迟到早退的行为。” 王岚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打印好的表格，“这些，我们都有详细的记录。”
“你胡说八道！” 陈立文怒不可遏，“我什么时候迟到早退过？”
“记录就在这里。” 王岚用指尖敲了敲那沓纸，“白纸黑字，考勤系统的数据，你要是不信，可以随时去人事部核对。”
陈立文瞬间明白了。这些人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他跳。如果他今天不在这份屈辱的协议上签字，他们就会用这些伪造的“证据”来单方面辞退他，到那时，别说两万，他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陈立文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明天上午十点，这是最后的期限。” 王岚收起了文件夹，“陈总，我作为人事总监，最后劝你一句，别跟公司硬碰硬，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陈立文走出会议室，胸中充满了屈辱的怒火和彻骨的悲凉。在走廊的拐角，他再次被团队的几个核心成员拦住了。
“陈哥，怎么样？” 李默焦急地问。
“还在谈。” 陈立文不想把情况说得太糟，以免他们冲动。
“陈哥，” 赵峰忽然开口，他的表情异常严肃，“我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你要是真走了，我们一个都不会留。”
“对。” 王凯重重地点头，“这家公司已经烂到根了，不再是我们当初愿意为之奋斗的地方了。”
“你们别犯傻。” 陈立文急忙劝阻，“现在经济形势这么差，工作有多难找你们不是不知道。”
“陈哥，你怎么还不明白？” 李默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他们今天能这样对你，明天就能这样对我们！这就是卸磨杀驴！”
“是啊。” 赵峰说，“与其等着被他们一个个羞辱、逼走，还不如我们自己主动出击，走得有尊严一点。”
“你们想怎么做？” 陈立文看着他们。
“集体辞职！” 李默斩钉截铁地说，“让张海东看看，没有我们，他那个引以为傲的技术部就是个空壳子！”
“不行。” 陈立文想也不想就摇头，“你们都还年轻，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为我的事，把自己的未来都搭进去。”
“陈哥，” 李默的眼眶有些发红，他认真地看着陈立文，“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不光是因为你技术牛，更重要的是，你从来没把我们当下属，你把我们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兄弟。现在兄弟有难，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对。” 赵峰也说，“我们跟着你，学到的不只是写代码，更多的是怎么做一个有担当、有底线的人。”
陈立文看着眼前这些赤诚的面孔，一股热流直冲眼眶。这些人，都是他从一张白纸开始，手把手带出来的兵。现在，他们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这份情义，比任何金钱都来得珍贵。
“你们，都想清楚了？” 陈立文的声音有些哽咽。
“想得清清楚楚。” 李默点头，语气无比坚定，“我们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这样的公司，多待一天都觉得恶心。”
“那好。” 陈立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如果你们真的决定了，那我们就一起走。”
“陈哥，你答应了？” 赵峰惊喜地问。
“我答应了。” 陈立文重重点头，“但是有一个前提，离职这件事关系重大，每个人都必须回去和家人商量好，我不想任何人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后悔。”
“我们早就想好了。” 李默说，“以我们整个团队的技术实力，还怕在深圳找不到饭吃吗？”
“没错。” 王凯补充道，“我们二十多个人抱成一团，完全可以作为一个整体去跟下家谈，这反而是我们的优势。”
陈立文点点头，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开始萌芽。
02
第二天上午，陈立文比平时早半个小时到了公司。他要在十点钟的最后通牒到来之前，把最后一件事处理妥当。
“陈总早。” 前台的女孩甜甜地向他问好。
“早，还有点工作需要交接。” 陈立文微笑着回应。
走进技术部的大门，陈立文发现二十五名团队成员已经全部到齐，这在平时是极不寻常的。看到他进来，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陈哥。” 李默迎了上来。
“先别急。” 陈立文看了看手表，“大家先像平时一样工作，等我的消息。”
九点五十，陈立文的手机准时响起。
“陈总，请你现在到会议室来一趟。” 是王岚冰冷的声音。
“我马上到。” 陈立文挂断电话，转身对李默说，“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回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 李默重重地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依旧是昨天的三个人，张海东，王岚，还有一个法务部的主管。
“陈总，你的最终决定是什么？” 王岚开门见山。
“我同意离职。” 陈立文平静地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张海东问道，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我要带走我的整个团队。”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岚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的团队成员，都是我亲自招募和培养的。如果我走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选择留在这里。” 陈立文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立文，你这是在威胁公司吗？” 王岚的声调陡然拔高。
“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 陈立文说，“你们如果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技术部问问他们的意见。”
“好。” 张海东猛地站起身，“那我们就去技术部看看。”
三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技术部办公区。这里的气氛和往常截然不同。往日里，这里总是充斥着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低声的技术讨论声，但现在，整个区域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服务器机柜发出的低沉嗡鸣。
“大家手头的工作都先停一下。” 张海东拍了拍手，试图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我想跟大家聊几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抬起头，二十五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人说话。
“我知道，大家对公司关于陈总的决定，可能有一些情绪。” 张海东继续说道，“但是，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并且继续留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华讯科技服务。”
“张总。” 李默突然站了起来，打破了沉默，“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没有陈哥，我们正在维护的核心交易系统一旦出现重大故障，谁来负责解决？” 李默问道。
“公司自然会安排新的技术负责人。” 张海东回答。
“谁？” 李默追问，“是新招的人，还是从别的部门调？”
“这个……公司会有统筹安排的。” 张海东的回答显得有些含糊。
“张总。” 赵峰也站了起来，“我们团队现在使用的这套技术架构，每一个模块都是陈哥亲手设计的，除了我们这批人，外面的人想在短时间内完全搞懂，根本不可能。”
“可以学嘛，总有学习的过程。” 王岚在一旁插话道。
“学？” 王凯发出一声冷笑，“王总监，你知道我们这套系统的代码量有多少行吗？你知道它的业务逻辑有多复杂吗？一个新人，没有半年以上的熟悉期，连看懂都困难，更别提维护和二次开发了。”
“而且，” 李默补充道，“我们手上正在进行的三个重点项目，全都是陈哥在带头。他走了，这些项目怎么办？直接停掉吗？”
张海东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些平时只知道埋头写代码的程序员，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当面质问他。
“大家的意思我明白了。” 张海东强压着火气说，“但是，公司的决定不会改变。陈总的离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希望大家能够顾全大局，配合公司的后续安排。”
“那如果我们不配合呢？” 李默问道。
“小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岚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意思很简单。” 李默环视了一圈身边的同事，然后目光直视着张海东，“我们决定，集体辞职。”
“什么？” 张海东彻底愣住了。
“你们都疯了吗？” 王岚失声叫道，“集体辞职？你们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我们每个人都非常清醒。” 赵峰说，“陈哥走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对。” 王凯点头，“与其等着被你们羞辱性地降薪，不如我们自己走得干脆点。”
“你们要想清楚后果。” 张海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现在的就业形势有多严峻，你们不会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这个就不劳张总费心了。” 李默说，“我们会为自己的选择负全部责任。”
“而且，” 赵峰补充道，“有陈哥在，我们就不怕找不到工作。”
张海东看着这些年轻人决绝的面孔，心里第一次开始发慌。这些人是华讯科技真正的技术基石，如果他们今天真的全部走了，公司那几个即将上线的重点项目会立刻瘫痪，后续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立文，” 张海东把最后的希望投向陈立文，“这是你的主意？”
“不是。” 陈立文摇了摇头，“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我只是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想好了，我会支持他们。”
“立文，我们可以再谈谈。” 张海东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补偿的条件，可以再商量。”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陈立文说，“我已经做出了我的决定。”
“那好。” 张海东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你们执意要走，那就都走吧。但是，你们别指望公司会给你们开具任何好的离职推荐。”
“我们不需要。” 李默说，“我们的能力，就是我们最好的推荐信。”
“行。” 王岚拿出手机，恶狠狠地说，“我现在就通知人事部，给你们所有人准备离职协议。”
“等一下。” 陈立文开口道，“我们需要时间进行工作交接。”
“交接什么工作？” 王岚冷笑道，“你们人都走了，还交接什么？”
“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 陈立文平静地说，“我们不会把一个烂摊子留给公司。”
“给你们三天时间。” 张海东下了最后通牒，“三天之后，你们必须全部离开公司。”
“可以。” 陈立文点点头。
当天下午，技术部二十五人，加上陈立文，一共二十六份辞职申请，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人事部的办公桌上。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瞬间在整个公司内部引爆。
“真的假的？技术部的人全跑了？” 市场部的一个员工在茶水间里压低声音问。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他们排着队去交辞职信的。” 人事部的一个助理回答。
“那公司那几个新项目怎么办？下个月就要上线的。” 另一个部门的经理忧心忡忡地问。
“谁知道呢，估计张总现在头都炸了。”
事实正如他所料，张海东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
“二十六个人，整整二十六个人，一天之内全部离职！” 张海东指着王岚的鼻子大吼，“你知道重新招聘这么一个成建制的团队需要多长时间吗？你知道这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张总，您先别着急。” 王岚战战兢兢地安抚道，“我们可以立刻启动紧急招聘程序。”
“紧急招聘？” 张海东气得笑了起来，“你知道现在市场上一个有经验的高级架构师有多难找吗？就算找到了，人家凭什么来我们这个刚刚发生技术团队集体离职的公司？”
“我们可以提高薪资待遇……” 王岚小声建议。
“提高薪资？” 张海东的怒火更盛，“那我们当初为什么不直接留住陈立文他们？现在好了，我们要花比原来多得多的钱，去招一批还不一定有他们好用的人！你这个人事总监是怎么当的！”
王岚吓得不敢再出声。她知道张海东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立刻联系所有合作的猎头公司。” 张海东下达指令，“告诉他们，不计成本，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找到能接手的人。”
“好的，张总。” 王岚连忙点头。
“还有。” 张海东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去查，陈立文他们那批人，有没有跟公司签过竞业限制协议。”
“张总，我们……我们没有跟他们签过竞业协议。” 王岚的声音细若蚊蝇。
“什么？” 张海东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没有签？”
“因为……因为当时觉得他们都是技术人员，觉得没有必要……”
张海东气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没有竞业协议，这意味着陈立文和他的团队可以毫无顾忌地跳槽到任何一家竞争对手的公司，甚至可以自立门户，带着华讯科技最核心的技术机密。
“算了。” 张海东无力地摆了摆手，瘫坐在老板椅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03
晚上，陈立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
“回来了？” 妻子苏晴从厨房里探出头，温柔地问，“事情怎么样了？”
“离职手续都办完了。” 陈立文换好鞋，在沙发上坐下，“还有一件事，我们团队那二十五个人，都跟着我一起辞职了。”
“什么？” 苏晴愣住了，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二十五个人，全都辞了？”
“对，他们说不愿意再留在那个公司了。” 陈立文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我劝过他们，但是他们这次态度很坚决。”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晴在他身边坐下，担忧地问。
“还没具体想好。” 陈立文叹了口气，“先看看市场行情，看有没有公司愿意一次性接收我们这么一个完整的团队。”
“爸。” 这时，十七岁的儿子陈浩宇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立文和苏晴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向即将高考的儿子解释这件事。
“小宇，” 苏晴开口道，“爸爸换工作了。”
“换工作？” 陈浩宇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换工作？现在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因为……因为原来的公司，不太适合爸爸继续发展了。” 陈立文勉强笑了笑。
“哦。” 陈浩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也挺好的，爸，凭你的能力，肯定能找一个更好的公司。”
“嗯，爸爸会的。” 陈立文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爸，” 陈浩宇忽然说，“我同桌的爸爸是自己开公司的，他说现在这个时代，真正有本事的人都自己出去创业了。”
“创业？” 陈立文和苏晴都愣了一下。
“对啊。” 陈浩宇说，“我同学说，他爸爸以前也是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后来带着几个同事出来自己干，现在公司做得可大了，比以前赚钱多多了。”
“创业哪有那么简单。” 苏晴轻声说，“那需要很多启动资金，还要承担非常大的风险。”
“妈，” 陈浩宇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我相信我爸这么厉害，如果他创业，肯定能成功。”
听到儿子这番话，陈立文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虽然儿子还不懂创业的九死一生，但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对他来说无比珍贵。
“小宇，你快回房间复习功课吧。” 苏晴说，“爸爸妈妈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好的。” 陈浩宇乖巧地回了房间。
“立文，” 苏晴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丈夫，“你真的，有考虑过创业吗？”
“以前模模糊糊想过，但总觉得不现实。” 陈立文坦言，“第一是资金问题，我们这点积蓄远远不够。第二是市场和客户资源，我们从零开始太难了。还有团队的管理，公司的运营，这些我都不擅长。”
“但是你现在有了一个现成的、而且是国内顶尖的技术团队。” 苏晴说，“二十五个跟你出生入死、彼此无比信任的兄弟，这是你最大的优势，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陈立文还是犹豫。
“可是什么？” 苏晴追问。
“可是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万一失败了，受影响的不只是我们这个家，还有那二十五个相信我的兄弟，他们背后的二十五个家庭。” 陈立文说出了心底最深的顾虑。
“立文。” 苏晴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不顾家里反对，非要嫁给你吗？”
“为什么？” 陈立文问。
“因为你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 苏晴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你从来没有退缩过，总能想办法解决。”
“但这次不一样。” 陈立文说，“这次的风险太大了，我赌不起。”
“风险大，回报也大。” 苏晴说，“而且，难道给别人打工就没有风险吗？你看看今天发生的事情，公司说让你走就让你走，连一点尊严都不给你留，这难道不是风险吗？”
陈立文沉默了。妻子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是啊，在这个时代，所谓的稳定，或许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我需要再好好想一想。” 陈立文说。
“嗯，不管你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苏晴靠在他的肩膀上。
第二天一早，陈立文的电话就被打爆了。第一个电话来自李默。
“陈哥，你起来了吗？”
“起来了，怎么了？”
“我们几个核心成员昨天晚上聊了一宿，想找你谈谈。” 李默说。
“谈什么事？”
“关于我们这二十六个人未来的打算。你现在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好，老地方见。” 陈立文说。
一个小时后，陈立文来到了他们团队经常聚餐的一家茶餐厅。李默、赵峰、王凯等七八个团队的核心成员已经等在了那里，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A4纸。
“陈哥。” 李默站起身，将一份文件递给他，“我们想跟你一起创业。”
“创业？” 陈立文有些惊讶，尽管他昨晚也想过这个可能。
“对。” 赵峰说，“我们昨天晚上详细讨论了很久，都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们考虑过创业要面临的风险吗？” 陈立文问。
“考虑过。” 王凯说，“但我们更觉得，跟着你一起干，成功的可能性要比风险大得多。”
“而且，” 李默补充道，“现在市场上，特别是深圳，对高质量的技术服务外包需求非常大。我们有技术，有经验，有配合默契的团队，为什么不能自己做？”
“但是启动资金是个大问题。” 陈立文指出了最关键的难点。
“我们可以众筹。” 赵峰说，“我们二十六个人，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出一些钱，先凑一笔启动资金。然后，我们可以去找风险投资。”
“投资人？” 陈立文对此一无所知。
“对。” 李默说，“我有一个大学师兄就在一家顶级的VC工作，我咨询过他，他说现在资本市场最追捧的就是我们这种有成功案例、经验丰富、而且磨合多年的成建制技术团队。”
“这个……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陈立文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陈哥，” 王凯说，“其实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商业计划。”
“什么计划？”
“我们可以从技术外包做起。” 赵峰说，“现在很多中小型公司，甚至一些大厂的非核心业务部门，都需要技术支持，但他们又不想自己养一个庞大的技术团队，这就是我们的市场。”
“而且，” 李默补充道，“在有稳定现金流之后，我们还可以孵化自己的产品，比如现在很火的企业级SaaS服务，或者人工智能解决方案。”
“听起来是可行的。” 陈立文说，“但是客户从哪里来？”
“这个我们也想过了。” 王凯说，“我们在这个行业干了这么多年，每个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人脉和资源。更重要的是，我们之前服务过的那些华讯科技的甲方客户，他们认可的是我们这个团队，而不是华讯科技那块牌子。”
陈立文听着这些年轻人的规划，条理清晰，充满激情，他沉寂了一夜的心，开始重新变得火热。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无畏的勇气。
“你们，都跟家里人商量过了吗？” 陈立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商量过了。” 赵峰笑着说，“我老婆非常支持我，她说早就看我们那个老板不顺眼了。”
“我爸妈也说，男人就应该趁年轻闯一把。” 李默说。
“那好。” 陈立文终于下定决心，他猛地一拍桌子，“那我们就一起，干他一场！”
“真的？” 李默激动地几乎跳了起来。
“真的。” 陈立文重重点头，“但是，我们必须制定一份周详严密的计划，每一步都要想清楚，不能凭着一腔热血盲目行动。”
“那是当然。” 赵峰说，“我们会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王凯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急。” 陈立文说，“第一步，我们需要做一次彻底的市场调研，摸清楚竞争对手的情况。第二步，每个人去梳理自己的人脉资源，看看能争取到哪些潜在客户。”
“好的。” 李默说，“我们分头行动。”
“还有。” 陈立文提醒道，“我们需要给我们的新公司，想一个响亮的名字。”
“这个我们也想好了。” 赵峰笑着说，“就叫‘启航智能’怎么样？”
“启航智能？” 陈立文念了一遍，笑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你叫立文，‘立’就是‘启’。” 李默认真地说，“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跟着你，一起开启一段全新的航程，驶向属于我们自己的星辰大海。”
听到这番话，陈立文的眼眶再次湿润了。他看着眼前这些真诚而充满朝气的脸庞，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 陈立文说，“就叫，启航智能。”
04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立文和他的团队进入了紧张而亢奋的筹备阶段。他们需要注册公司，寻找合适的办公场地，设计股权结构，制定详细的业务拓展计划。
然而，现实的困难很快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陈哥，” 李默在电话里的声音充满沮丧，“我们看好的那个联合办公空间，房东昨天临时通知要涨价。”
“涨了多少？” 陈立文问。
“直接涨了百分之三十。” 李默说，“我们手里的启动资金本来就紧张，这么一来，预算就完全超了。”
“那就再找别的地方。” 陈立文说。
“我们已经跑了快两个星期了。” 李默的声音有些疲惫，“深圳这地方，位置好一点的写字楼，租金都高得吓人。便宜的又太偏远，不方便。”
“别着急，慢慢来，总能找到合适的。” 陈立文安慰道。
除了办公场地，更大的难题是资金。尽管二十六个人凑了两百多万，但这笔钱对于一家科技创业公司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陈哥，” 赵峰在他们的核心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联系了我认识的几个投资人，但他们一听我们的情况，都说现在资本寒冬，投资决策非常谨慎，让我们先做出点成绩再说。”
“是啊。” 王凯也说，“我问了几个在VC工作的朋友，他们都说现在融资太难了，除非是有巨头背景或者已经有稳定盈利模式的项目。”
看到这些消息，陈立文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创业的艰难，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更快、更猛烈。
“大家别灰心。” 陈立文在群里给大家打气，“融资不行，我们就靠自己。我们可以先从一些小型的外包项目做起，哪怕钱少点，先让公司有现金流，活下去。”
“陈哥说得对。” 李默立刻响应，“只要我们能接到第一个项目，有了成功的案例，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就在这时，陈立文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请问是陈立文陈总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企鹅集团战略投资部的，我们听说您最近带领整个技术团队离职了，想跟您约个时间聊一聊。”
“企鹅集团？” 陈立文有些惊讶。
“是的，我们集团的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正在寻找有丰富经验的高级技术团队负责人，您的背景和您的团队，我们非常感兴趣。” 对方说。
“非常感谢您的认可。” 陈立文说，“但是我目前正在和我的团队一起筹备创业。”
“创业？”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陈总，您确定吗？在这个时间点选择创业，风险非常大。”
“我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 陈立文回答得很坚定。
“那好吧。” 对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如果您改变主意，我们企鹅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挂断电话，陈立文的心情有些复杂。企鹅集团开出的条件无疑是诱人的，但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整个团队。
而这样的电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如同潮水般涌来。有阿里系的，有字节系的，还有几家已经上市的独角兽公司，甚至一些国外的科技巨头也通过猎头找上了他。
“老公，” 苏晴看着又在接电话的陈立文，忍不住问，“这又是哪家公司？”
“字节。” 陈立文挂断电话，揉了揉眉心，“他们开出的年薪和期权，确实很惊人。”
“那你怎么回复的？” 苏晴问。
“还能怎么回复，都拒绝了。” 陈立文说。
“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苏晴担忧地看着他。
“不后悔。” 陈立文的眼神异常坚定，“我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扔下那二十五个信任我的兄弟。”
“可是，如果创业真的失败了，我们该怎么办？” 苏晴问出了心底的忧虑，“我们家的房贷还有二十年才还完，小宇明年就要出国读大学，那可是一大笔费用。”
“我知道。” 陈立文说，“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把现在这套大房子卖了，换个小一点的。”
“不行。” 苏晴立刻摇头，“小宇马上要高考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影响他的环境和心情。”
“那就更要努力了。” 陈立文握住妻子的手，“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公司做起来。”
05
一个月后，在经历了种种困难和波折之后，“启航智能”终于在深圳宝安区一个不起眼的科技园里正式挂牌成立了。办公场地是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Loft空间，虽然装修简陋，但足够二十六个人施展拳脚。
“陈哥！” 李默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合同，兴奋地冲进陈立文的办公室，“我们的第一个项目，谈下来了！”
“什么项目？” 陈立文立刻站了起来。
“一个在线教育平台的后台管理系统。” 李默说，“项目周期三个月，合同金额五十万。”
“五十万？” 陈立文有些惊喜，“这个报价很不错。”
“是啊。” 李默笑着说，“对方公司的CTO，以前在一次技术峰会上听过你的演讲，对你的技术能力非常佩服。他一听说我们是从华讯科技出来的团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跟我们合作了。”
“太好了。” 陈立文用力一挥拳，“我们终于开张了，公司有第一笔收入了。”
“而且，” 赵峰也拿着手机走了进来，脸上同样是抑制不住的喜悦，“陈哥，我这边也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联系了几个以前在华讯科技合作过的甲方客户，他们都明确表示，后续有新的技术需求，会优先考虑我们。” 赵峰说。
“真的？” 陈立文感觉幸福来得有些突然。
“真的。” 赵峰点点头，“他们说，他们信的是我们这个能打硬仗的团队，而且我们的报价比华讯科技要实在得多。”
就在这时，陈立文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陈哥，出大事了！” 电话里传来王凯紧张的声音。
“怎么了？慢慢说。”
“华讯科技那边出问题了。” 王凯说，“他们的核心交易系统，今天上午突然全线崩溃了，现在整个公司的业务都停摆了，听说张海东已经急疯了，正在到处找人去救火。”
“什么？” 陈立文愣住了。
“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 王凯说，“但是我一个还在华讯其他部门的朋友说，新招来的那几个技术负责人，对着我们的代码束手无策，根本找不到问题在哪。”
陈立文和李默、赵峰对视了一眼，三人都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那套核心系统是陈立文十年的心血，其底层架构和加密逻辑异常复杂，除了他们这批亲手搭建和维护的人，外人想在短时间内修复，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哥，” 李默的眼神有些复杂，“我们要不要……”
“不要。” 陈立文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们已经离开了华讯，他们的事情，跟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 李默似乎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 陈立文的语气异常坚定，“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集中全部精力，做好我们自己的第一个项目。这是我们‘启航智能’的立身之本，不容有失。”
然而，华讯科技的问题，显然没有因为陈立文的置身事外而结束。
当天晚上，陈立文刚回到家，他的手机就开始疯狂地响起来。
“陈总您好，我是X讯的HR，听说您……”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第二个电话就插了进来。
“陈工您好，XX跳动这边有个紧急项目……”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妻子苏晴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丈夫像接线员一样不停地接听和挂断电话，脸上的表情从困惑，慢慢变成了震惊。
“这，这是第几个了？” 她小声地问。
陈立文看了一眼手机的通话记录，眼神复杂地吐出一个数字：“第七十九个。”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
“老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电话都是……”
陈立文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一场风暴正在向他袭来，而真相，可能比妻子想象的，甚至比他自己想象的，都要更加令人震惊。
“第八十个。” 陈立文对苏晴说完，接起了电话。
然而，这个电话的内容，却和前面七十九个截然不同。
“请问是陈立文先生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是，您是？” 陈立文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 对方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也知道张海东，更知道华讯科技那套核心系统的真正来历。”
陈立文的心猛地一跳。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对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和冰冷的寒意，“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引以为傲了十年的那套系统，你所谓的‘心血’，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贼赃。”
“你到底是谁？你把话说清楚！” 陈立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想知道真相吗？想知道张海东是怎样一个卑劣的窃贼吗？想拿回本该属于你和你的团队的尊严吗？” 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陈立文的心脏。
“明天上午十点，南山区的‘静思’茶馆，三楼天字号房。我等你。”
不等陈立文再问，对方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陈立文握着手机，呆立在客厅中央，手心冰凉。
“贼赃？”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将他过去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职业骄傲和成就感，炸得粉碎。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了胸口。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异常清晰，一声声，敲打着他混乱的神经。
苏晴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脸上的剧变，从之前的疲惫和震惊，瞬间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苍白和茫然。那种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消息。
陈立文的嘴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什……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沙发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过去十年的记忆如同一部快速倒放的电影，每一个他曾为之奋斗和骄傲的瞬间，此刻都蒙上了一层可耻的阴影。
06
第二天上午，陈立文独自一人来到了“静思”茶馆。他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个神秘电话里的每一个字。
他需要一个真相。
天字号房里，一个身穿中式立领衬衫的男人正背对着门，临窗而立。他身材挺拔，气质沉稳，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
听到开门声，男人缓缓转过身。他大约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瘦，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陈总，请坐。” 男人指了指对面的红木椅，“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峰。”
陈立文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是用探究的目光审视着他。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一万个疑问。” 秦峰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茶香袅袅，“但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请你看一些东西。”
他从身旁一个精致的皮质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后转向陈立文。
屏幕上，是一份项目计划书，封面上的标题是《“天机”智能交易系统V1.0开发计划》，落款的公司名为“远航信科”，时间是十二年前。
陈立文的瞳孔骤然收缩。
“天机”系统，正是他后来为华讯科技开发的那个核心系统的内部代号！除了他和最早期的几个团队成员，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远航信科，是我的第一家公司。” 秦峰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十二年前，我倾尽所有，创立了这家公司，致力于开发国内第一套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智能交易系统。”
他滑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围着白板激烈地讨论着。陈立文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年轻了十二岁的张海东。
“张海东，当时是我最信任的合伙人，也是公司的CTO。” 秦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负责整个项目的技术研发，而我，负责找钱、找市场。”
“经过两年多的艰苦研发，‘天机’系统的核心模块终于开发完成。就在我们准备进行第一轮融资的时候，一场意外发生了。”
秦峰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变得幽深：“我们的服务器被黑客攻击，所有的核心代码和项目文档，一夜之间全部被盗。半个月后，张海东以‘创业理念不合’为由，从公司辞职，带走了大部分技术骨干。”
“再然后，远航信科因为核心技术失窃，资金链断裂，最终破产清算。而一年后，张海东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技术方案，成立了华讯科技，并且顺利拿到了第一笔天使投资。”
陈立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双手在桌下紧紧攥成了拳头。
“这些，只是你的片面之词。”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 秦峰笑了笑，他从电脑里调出了另一个文件夹。
“这是当年我们公司服务器的后台日志，上面清晰地记录了数据被盗当晚，有一个IP地址在凌晨三点，通过最高权限的管理员账户，打包下载了所有核心数据。而那个管理员账户，全公司只有两个人拥有权限，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张海东。”
“这也不能证明就是他做的。”
“当然。” 秦峰点点头，“所以，我还准备了别的。”
他打开了一段音频文件。
“峰哥，我对不起你……” 音频里传来一个男人悔恨的哭泣声，“是张海东，是他逼我这么做的。他说事成之后会分我一百万，还会让我当新公司的技术总监。我当时鬼迷心窍，就帮他在服务器上留了一个后门……”
这个声音，陈立文认得，是当年跟着张海东一起离开远航信科的一个核心程序员。
“这个人，三年前因为赌博欠下巨额高利贷，我找到了他。” 秦峰关掉音频，平静地看着陈立文，“我替他还清了所有债务，条件是，他必须把当年的一切都录下来，并且愿意随时出庭作证。”
陈立文彻底说不出话了。所有的证据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指向了一个他无法也不愿相信的真相。
他过去十年，引以为傲的职业生涯，他亲手搭建的、被誉为行业标杆的系统，竟然是建立在一桩卑劣的盗窃案之上。他不是一个创造者，他只是一个为窃贼修补和完善赃物的工具。
巨大的羞耻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的胸中翻滚。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陈立文的声音沙哑。
“因为时机到了。” 秦峰的眼中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感，“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我重新创业，在资本市场积累了足够的实力，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华讯科技的系统崩溃，是你做的？” 陈立文瞬间明白了。
“是我。” 秦峰毫不掩饰，“我通过那个内应，早在几年前就在系统的底层埋下了一个逻辑炸弹。而引爆炸弹的钥匙，就在你的团队里。”
陈立文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你的团队里，有我的人。” 秦峰一字一顿地说。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真相加起来，都让陈立文感到彻骨的寒冷。
“现在，张海东的公司命悬一线，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你和你的团队。” 秦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而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选择。”
“什么选择？”
“加入我。” 秦峰说，“我将以‘启航智能’的名义，注资五千万。我只有一个要求，用你们的技术，去抢夺华讯科技所有的客户，我要让张海东的公司，在三个月内彻底破产。”
“这是复仇。”
“没错，这是我的复仇，也是你的。” 秦峰的语气充满了诱惑，“想一想，张海东是如何羞辱你的，他是如何对待你和你的团队的。现在，你有机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你不仅能夺回属于你的尊严，还能让你的‘启航智能’，踩着华讯科技的尸体，一步登天。”
陈立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他想看到张海东那张伪善的面孔被撕碎，想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忏悔。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的团队里，有我的人。”
这意味着，从一开始，他就被算计了。他的团队，他的“启航智能”，都只是秦峰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我需要时间考虑。” 陈立文站起身。
“我给你二十四小时。” 秦峰说，“明天这个时候，我需要你的答复。记住，陈总，这是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提议。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和你的团队，将会在深圳寸步难行。我有这个能力。”
07
走出茶馆，深圳正午的阳光刺得陈立文睁不开眼。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没有回公司，而是一个人来到了深圳湾公园。他需要一个地方，让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他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看着远处连接着香港的跨海大桥，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接受秦峰的提议？
这意味着他将得到梦寐以求的资金，可以立刻展开复仇，让张海东身败名裂。这是最解气，也是最直接的道路。
但是，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他将彻底沦为秦峰的傀儡。他的公司，他的团队，都将打上秦峰的烙印。而且，一个能隐忍十年、布局如此深远的人，其心机和手段之狠辣，远非张海东可比。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是，他的团队里，竟然有秦峰的卧底。
会是谁？
是那个对他无比崇拜、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创业的李默？还是那个沉稳老练、人脉广阔的赵峰？或者是那个性格耿直、嫉恶如仇的王凯？
他不敢想下去。这种猜忌，足以摧毁他最引以为傲的团队凝聚力。
那么，拒绝秦峰呢？
后果秦峰已经说得很清楚。以秦峰在深圳的实力，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启航智能”这家小公司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们将接不到任何项目，甚至团队成员的个人声誉都可能受到攻击。
这是一条死路。
陈立文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他就像一个被两头猛兽夹在中间的猎物，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被撕得粉碎。
傍晚，他回到了公司。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还在加班加点地工作，讨论声、键盘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创业初期的激情和希望。
看到这一幕，陈立文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这些信任他、追随他的兄弟，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多么可怕的风暴。
“陈哥，你回来啦。” 李默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你去哪了？电话也打不通，我们都快急死了。”
陈立文看着李默关切的脸，心中一紧。会是他吗？
“我出去见了个人。” 陈立文不动声色地说，“项目进展怎么样？”
“一切顺利。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架构设计，下周就可以开始编码了。” 李默兴奋地说。
“大家过来一下，开个会。” 陈立文拍了拍手。
二十五名团队成员很快聚集到了会议区。
陈立文看着他们一张张熟悉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不能欺骗这些兄弟。
“今天，我需要告诉大家一件事情。” 陈立文的声音有些沉重，“一件关于我们过去十年所做的工作，以及我们现在所处境遇的真相。”
他将今天与秦峰的会面，以及关于“天机”系统被窃取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所有人。
当他说完，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真的吗？” 赵峰第一个开口，声音干涩。
“秦峰给我看了证据，包括当年的项目文档、服务器日志，还有一个关键证人的录音。” 陈立文说，“虽然我内心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可能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我们这十年，都是在给一个窃贼打工？” 王凯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上满是屈辱和愤怒。
“妈的！我真想现在就去把张海东那个王八蛋给宰了！” 一个年轻的程序员激动地站了起来。
整个团队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愤怒、羞耻、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大家先冷静一下！” 陈立文提高了声音，“现在，我们面临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他将秦峰提出的合作条件，以及其中隐藏的威胁，也一并告诉了大家。
“五千万注资？让我们去搞垮华讯？”
“这不就是让我们去当他的打手吗？”
“可是，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就要封杀我们。这怎么办？”
团队内部立刻产生了分歧。
“我赞成合作！” 一个叫孙涛的组长说，“张海东这么对我们，我们凭什么不能报复？有仇不报非君子！而且有了这五千万，我们公司就能立刻活下来，这有什么不好？”
“我反对！” 另一个老员工立刻反驳，“这姓秦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能在我们团队里安插卧底，今天能利用我们去对付张海东，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们！这种人的钱，拿着烫手！”
“可是不拿他的钱，我们连下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大家都要喝西北风吗？”
争吵变得越来越激烈。团队，第一次出现了分裂的迹象。
陈立文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如刀割。但他知道，这个坎，必须由他们共同迈过去。
“好了，都别吵了。” 陈立文站了起来，“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未来。我不会替大家做决定。我给大家一天的时间，每个人都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上午，我们投票决定。”
“但是，在投票之前，我希望大家想清楚一个问题。” 陈立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华讯，为什么要创立‘启航智能’？是为了钱吗？是为了报复吗？”
“不，都不是。” 他自己回答道，“我们是为了尊严，为了能站着，把钱挣了。是为了能在一个干净、纯粹的环境里，做我们真正想做的技术。”
“如果我们今天为了生存，为了复仇，选择与一个我们不信任的人合作，选择成为别人手中的刀。那我们，和我们所鄙视的张海东，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留给众人一个沉重的背影。
08
第二天上午十点，投票开始。
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陈立文没有参与投票。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半个小时后，李默敲门走了进来，他的表情很复杂。
“陈哥，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十三票赞成，十二票反对。”
陈立文的心，沉到了谷底。
虽然只是微弱的多数，但团队，终究还是选择了那条看起来更容易的路。
“我知道了。” 陈立文摆了摆手，示意李默出去。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他想到了妻子对他说的话，想到了儿子崇拜的眼神，想到了团队成立时，大家一起喊出“启航智能”这个名字时的意气风发。
难道，这一切就要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始吗？
下午，他拨通了秦峰的电话。
“秦总，我的团队决定，接受你的投资。”
“我就知道。” 电话那头的秦峰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陈总，你做出了一个最明智的选择。合作愉快。”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陈立文说。
“哦？你说。”
“我要知道，我团队里的那个人，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陈总，知道这个对你没有好处。” 秦峰说，“他是我的人，也是你的人。他会帮助你，更好地完成我们的计划。”
“如果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无法信任我的团队，我们的合作也无从谈起。” 陈立文的态度很坚决。
“好吧。” 秦峰似乎妥协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他就是，李默。”
轰！
陈立文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是他？
那个最支持自己、最信任自己、像亲弟弟一样的李默？
“不可能！” 他失声喊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 秦峰的语气很平淡，“六年前，他刚进华讯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接触了。他的父亲，当年也是远航信科的员工，是张海东盗窃案的知情者之一，后来被张海东用卑劣的手段逼出了深圳。这笔账，他们家也记了十年。”
挂断电话，陈立文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华讯的系统会崩溃得那么“恰到好处”，为什么李默会第一个站出来鼓动大家离职，为什么他会那么积极地推动创业……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里。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李默正在和几个同事激烈地讨论着技术方案，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那一刻，陈立文的心中，愤怒、背叛感和一丝说不清的悲哀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当场揭穿李默，而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了心底。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让他和团队，从秦峰和张海东这两个旋涡中，金蝉脱壳的计划。
09
五千万的资金很快到账，“启航智能”鸟枪换炮，搬进了南山科技园核心区的高级写字楼。
在秦峰提供的资源和人脉支持下，公司的业务拓展异常顺利。他们利用比华讯科技更低的价格和更灵活的服务，在短短两个月内，就从张海东手里抢走了三个大客户。
华讯科技的处境雪上加霜。核心系统迟迟无法修复，老客户不断流失，公司股价暴跌，张海东焦头烂额，据说头发都白了一半。
团队里，当初主张合作的成员们扬眉吐气，每天都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而陈立文，却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表面上积极地领导着团队，执行着秦峰的每一个“建议”，暗地里，却在做着另一手准备。
他以“技术保密”为由，将整个团队分成了A、B两个组。A组由李默负责，继续使用原有的技术框架，为新客户提供服务，也就是继续执行秦峰的计划。
而B组，则由他亲自带领，成员是当初投票反对合作的十二个人。他们在一个完全物理隔离的开发环境中，夜以继日地研发一套全新的、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人工智能解决方案。
这是他为“启航智能”准备的真正后路。
李默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华讯科技的“围剿”中，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积极。
陈立文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李默的积极，究竟是出于对秦峰的忠诚，还是真的包含了对张海东的恨。
这天晚上，陈立文正在办公室加班，李默敲门走了进来。
“陈哥，还没走？”
“嗯，还有点事。”
“陈哥，” 李默在他对面坐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我感觉，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是不是……还在为接受秦峰投资的事情不舒服？”
陈立文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小李，我们认识六年了。” 陈立文缓缓地说，“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
李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了头：“我知道，陈哥你一直对我很好。”
“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谎言和欺骗。” 陈立文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人？”
李默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慌乱。
“陈哥，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吗？” 陈立文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你父亲李建国，十二年前在远航信科的入职资料。而这一份，是你六年前入职华讯科技时，紧急联系人填写的，秦峰的名字。”
李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早就知道了。” 陈立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从我答应和秦峰合作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揭穿我？” 李默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我想看看，你最终会怎么选。” 陈立文说，“是选择当秦峰的刀，还是选择当启航智能的兄弟。”
李默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哽咽道：“陈哥，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为我爸报仇！”
他将自己和秦峰的关系，以及这些年的所有谋划，都告诉了陈立文。
“我爸当年因为不敢出庭指证张海东，被他用手段逼得走投无路，最后抑郁而终。我恨张海东，也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李默哭着说，“是秦峰找到了我，他说能帮我报仇。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答应了他。”
“那你现在，报了仇，开心吗？” 陈立文问。
李默抬起头，满脸泪水，茫然地摇了摇头：“不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我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卑鄙的人。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所有信任我的兄弟。”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立文递给他一张纸巾。
“来得及吗？”
“来得及。” 陈立文说，“只要你告诉我，秦峰的真正计划是什么。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绝不只是为了搞垮一个小小的华讯科技。”
李默擦干眼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压低声音说：“他的真正目标，是华讯科技的母公司，远景集团。”
10
在最后的决战来临之前，陈立文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秦峰的计划已经进入了收官阶段。他利用“启航智能”作为杠杆，不断地从华讯科技身上吸血，同时在资本市场上散布各种利空消息，导致华讯的母公司——上市公司“远景集团”的股价持续下跌。
秦峰早已在暗中联合了多家国际资本，建立了庞大的做空仓位。他计划在远景集团发布下一季度财报，也就是华讯科技的亏损被彻底曝光的那一天，发动致命一击，让远景集团的股价彻底崩盘，从而获取百亿级别的巨额利润。
而张海东，也并非坐以待毙。在绝望中，他似乎也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开始疯狂地调查秦峰和“启航智能”背后的关系。
两头猛兽的决战，一触即发。而陈立文和他的“启航智能”，就处在风暴的中心。
远景集团财报发布会当天，也是秦峰计划中发动总攻的日子。
在发布会开始前一个小时，一场由监管机构、主要股东和媒体共同参与的并购听证会，在深圳证券交易所的会议厅里秘密召开。
听证会的主题，是讨论由秦峰控制的“巅峰资本”，对陷入困境的远景集团发起的恶意收购。
秦峰志得意满地坐在收购方的位置上，他的身后，是阵容豪华的律师和金融顾问团队。
张海东则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面如死灰地坐在被收购方的位置上。
“我反对这次收购！” 张海东突然站起来，像疯了一样指着秦峰，“这是一个阴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秦峰利用不正当的商业手段，恶意攻击我的公司，目的就是为了做空远景集团！”
他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示了他搜集到的，关于秦峰在二级市场建立大量空头仓位的证据。
会场一片哗然。
秦峰却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张总，你输急了眼，开始胡说八道了吗？我做空远景，和收购它，并不冲突。这只是一个正常的资本运作而已。倒是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你的华讯科技，是怎么来的？”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律师，准备播放那段关键的证人录音。
就在这时，会议厅的大门被推开。
陈立文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的身边，是李默、赵峰、王凯，以及“启航智能”B组的全体成员。
“抱歉，我想，关于这次收购，我有一些新的证据需要提交。” 陈立文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首先，关于华讯科技核心技术的来源问题。” 陈立文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交给监管机构的代表，“这里面，是十二年前，张海东先生盗窃远航信科‘天机’系统的全部证据，包括人证、物证和技术鉴定报告。”
张海东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瘫倒在椅子上。
“其次，” 陈立文转向秦峰，目光平静而锐利，“关于秦峰先生在这次商战中使用的手段。”
他拿出另一个U盘：“这里面，是秦峰先生授意并指使他人，对华讯科技的服务器进行网络攻击，植入逻辑炸弹，并利用商业贿赂等非法手段，窃取商业机密的全部证据。”
秦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陈立文身后的李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李默没有躲闪，而是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站着。
“最后。” 陈立文走到了会场的中央，“我想向大家展示一样东西。”
他身后的团队成员，将一台连接着大屏幕的服务器推了上来。
“这是我们‘启航智能’，在过去三个月里，完全自主研发的新一代人工智能风控与交易系统，我们给它取名为‘凤凰’。”
陈立文亲自操作，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示了“凤凰”系统强大的功能和无懈可击的性能。它比华讯科技的旧系统，领先了至少一个时代。
“我们‘启航智能’，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施舍，更不需要踩着谁的尸体上位。” 陈立文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用我们自己的技术，堂堂正正地，在市场上赢得属于我们自己的位置。”
“今天，我把所有的真相都摆在这里。张海东的窃取，秦峰的阴谋，都应该交由法律来审判。而我们，只想做一个干净的、纯粹的技术公司。”
说完，他向在场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最终的结局，毫无悬念。
张海东因商业窃取罪和职务侵占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秦峰因恶意操纵市场、非法商业竞争等数罪并罚，被判处更长的刑期，他苦心经营的资本帝国也随之崩塌。
而“启航智能”，因为在这场风波中展现出的职业道德和勇气，以及其“凤凰”系统展现出的惊人实力，一战成名。
他们不仅没有被打垮，反而获得了多家顶级投资机构的青睐。最终，他们选择了一家有着国家背景的战略投资基金，获得了数亿元的投资。
一年后，“启航智能”凭借其领先的技术，成为了国内金融科技领域的领军企业，公司市值突破百亿。
在公司上市庆功的晚宴上，陈立文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历经风雨的兄弟们，感慨万千。
他举起酒杯，高声说道：
“敬我们曾经走过的弯路，敬我们没有丢掉的底线，更敬我们，最终选择的那条，最难走，却最光明的路！”
“敬启航！”
台下，二十五名团队成员，包括已经彻底成长为公司技术顶梁柱的李默，一同举杯，热泪盈眶，齐声呐喊：
“敬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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